星樂 集‧心悅 吉

10月的某一天，總是站在巷口某戶鄰居家前的小黃，或者說牠原本應該是隻白狗、卻髒到有點像黃狗的小黃，突然就不見蹤影了。

小黃不論日夜、無論晴雨，總是站在門外，牠看起來像是某戶鄰居養的狗，但我遇見牠的時候，泰半時間都是看牠在門外自由自在。也不確定是那家主人不太願意讓牠進屋、又或者是牠自己就喜歡待在門外，這隻像有人養、又不太像有人養的狗，就像我們家巷口的老衛兵，在寒流天、在小雨天，牠總是自在地在巷口晃來晃去，淡然地看著往來的鄰居。這樣的情景也過了5.6年有了。

每天晚上，我帶著皮皮跟牠錯身而過，牠們不會互兇，但我家皮皮總是用一種老大的姿態瞪著小黃，小黃也會警戒拉開距離，避免爭吵。不過就在10月的某一個夜晚，牠消失的前一夜，我和男友按往例帶著皮皮散步，卻在從不會碰到小黃的巷口、看見小黃迎面與我們擦身而過，但當我們回到我家門口時，小黃又早已回到牠平日站崗的鄰居家門口。現在想起來，也許那一夜是一個徵兆。

隔天，小黃就消失了。

那家鄰居，也許一直以為自由自在的小黃到哪消遙去了。一直到了小黃消失的隔天，才開始聽到那戶鄰居整夜在附近的巷口呼喊著"小黃、小黃"的名字。隔了好幾天，鄰居才向我們開口問起有沒有看到他們家的小黃，我們跟她說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了。

我沒說的是，我想起一些親友曾經跟我提過，狗狗若是知道自己將要臨終，就會離開家裡，找一個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，然後在那裡等待自己的生命結束。我不知道小黃是不是如此，但想起小黃消失前那麼不尋常的舉動，總是勾起了我的聯想。

也有鄰居阿姨說，可能被抓狗隊抓走了。

小黃就這麼消失了。再也沒有看到牠的身影了。說老實話，我有點想念這位巷口的老衛兵。希望這位老衛兵，不論在哪，都仍是消遙自在。

在我的生活消失的，還有一位鄰居的阿姨。一位在生病之前很健談的阿姨。

她的手藝好又愛分享，以前煮了湯炒了米粉都會要我家人拿個鍋子裝一鍋回來吃。每天早上，她上班的時間跟我出門時間相仿，在捷運站碰到我，都會很熱情地跟我一路聊到下車。但由於我是一個早上剛睡醒不太愛說話的人，所以我常常在捷運站都會故意跟她離了好幾個人遠，避免被她看到、又得打招呼、又得一直動腦聊天。

不過那阿姨很厲害，她有時走一走，會像是直覺感應到我在後頭猛然回頭，然後就會正面撞上一臉笑得尷尬的我。

約莫兩年前，開始聽家人提起那位阿姨因為腹痛住院，後來就一直進出醫院，整個人瘦了大半。後來還在上班途中碰過阿姨幾次，跟她說她瘦了好多啊，阿姨也說對啊褲子都要重買了。

過沒多久，阿姨就沒有再上班了。一直都有聽到爸媽提起阿姨又去出院了、狀況變不好了的消息，去年過年貼春聯時，才見到阿姨一次，她又更加消瘦了。

然後就一直都沒有再看到那位阿姨了。阿姨就一直都在醫院、家裡來來去去，這病痛折磨了她很久。最近的一次，是在一兩個月前，媽媽說她到鄰居家裡探望已經瘦成皮包骨的阿姨，她已經瘦到沒力氣走路了。她的家人也都很低調，對她的病情不太多提。一直到，某天晚餐後，從鄰居家裡傳來陣陣很濃的香灰味。

爸爸說，應該是了。

那一夜，我一直想著，總是在捷運站裡碰到的鄰居阿姨，那位總是又開朗又健談、個子又高、身材微壯、看起來很健康的的身影。我們都沒有跟她說再見呢。

阿美阿姨，終於沒病沒痛了，請您切莫掛念。希望您在另一個世界，一切安好。

我們人生的過客，來來去去，長大的過程總是慶祝得到的、誕生的多，而現在，面對愈來愈多的，是離開的、消失的人事物。我們總是慶賀得到，那麼面對消失的人事物，以歡送人生宴席方式、祝福新的未來，我們何時才能泰然自若地做到?